2016年11月28日

特朗普與反建制與經濟

文章已在《am730》刊出
http://www.am730.com.hk/article-337937


美國總統由特朗普當選,大量美媒和評論員跌晒眼鏡。他們有的對選民的抉擇表示失望,更多的是反思:為何自己的看法會跟選民差這麼遠呢?選舉地圖也許透露了端倪:幾個希拉里輸掉的州分,即上屆奧巴馬贏今屆特朗普贏的,都是傳統工業區。特別是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民主黨向來靠工會組織票贏出,希拉里以為自己贏硬,只投放了很少資源在此。這反映建制精英和一般基層漸行漸遠,不論希拉里團隊和主流傳媒都抓不住民情。

希拉里老公當年選總統,曾經講過「笨蛋,關鍵是經濟!」(It's the economy, stupid) 現在經濟仍然是很多選民的重要考慮,但我們對它的理解不能流於表面。如果我們只看GDP和失業率,美國近期經濟是持續改善的,不滿政府或管治階層的人仍然這麼多,就是因為多數民眾無法享受經濟增長成果,用香港的講法就是沒有「滴漏效應」。

美國近年增長最強的行業是金融業和科技業。這兩個行業可以輕鬆創造大量財富,但相比傳統工業,他們製造的就業少得多,財富「滴漏」到低下層的機會少得多。美國人過去50年的經通脹調節後的收入 (real income),最富有的幾%是翻了一倍,最頂1%更是翻了幾倍,但大部分基層,講的是一半以上人口,50年來都是差不多,只提高了一兩成。這造就近年的「1比99」講法,聯儲局印銀紙,股市升樓市升,基層收入卻沒改善,財富越來越集中。人們於是歸咎財團和政府,甚至全球化和新移民,希望有改變。


有評論說特朗普的歧視言論刺激很多沉默的種族主義者出來投票,但在很多州分,特朗普得票並不比上屆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高,反而希拉里得票是明顯比奧巴馬低。筆者認為問題是希拉里流失很多基層票,有的是轉投特朗普,更多的是心死不投票。

希拉里的競選一路主打弱勢社群議題,攻擊特朗普歧視女性和非白人,但這是否大部分選民的最優先考慮呢?特朗普除了反移民和歧視言論出位,反自由貿易和要求大企業將廠房和工作搬回美國這一點也很多基層受落,他還攻擊希拉里以往支持自由貿易。筆者看票站調查時還看到一點我覺得有趣的,就是認為兩位候選人都不好的那一類選民 (而這批人為數不少),大多數投了特朗普,即不少投特朗普的人是在知道他有缺失之下仍然投他票。他們可能是對希拉里有更大不滿,畢竟她向來都建制味極濃和缺乏觀眾緣,8年前已經輸過給奧巴馬。他們亦可能是抱「搏一搏」心態投特朗普,因希拉里不可能帶來改變。

不過必須講,希拉里贏普選票而特朗普贏選舉人票,是會令分析比較麻煩的,始終嚴格來說支持希拉里的選民是多過特朗普。所以我的分析是從上屆投奧巴馬今屆投特朗普的州分開始,看希拉里流失了甚麼關鍵票源。

反建制浪潮在歐洲也有出現。即使不少國家經濟數據向好,像西班牙的失業率在2年內跌了8% (26%變18%),冰島失業率減至不足金融海嘯時一半,愛爾蘭去年GDP增長高達26%,他們的執政黨仍在選舉失利。愛爾蘭的情況是GDP增長是帳面的,是去年很多美國公司為了避稅將註冊地改為愛爾蘭,但他們沒有改善愛爾蘭民生,因為他們沒製造多少實際投資或就業。冰島和西班牙就業雖然恢復但人工不復當年,而且兩地政府均鬧出貪腐醜聞,令人們不會因經濟改善就支持政府。幾個月前的英國公投亦有分析指,那些投脫歐的地區,很多是工業衰落的「落後」(left behind) 地區,是工黨票倉。

一些香港評論將反建制說成是「左膠」失敗右翼抬頭,但反建制浪潮打擊的對象是不分左右的,反建制者也是左右都有。例如西班牙和冰島的反建制派就是以左翼為主。現在法國人氣急升的除了極右的瑪琳勒龐,還有自詡改革派、原屬社會黨的前經濟部長馬卡龍。而在美國,代表民主黨建制的希拉里固然落敗,共和黨建制派之前在初選中捧出來迎戰特朗普的候選人也是全數輸掉,可見左右兩邊都有反建制現象。


事實是經濟自由化和全球化是左右兩派都有份。英美的自由化和全球化,一般會從80年代的戴卓爾和列根講起,或稱「新自由主義」。而之後上台的克林頓和貝理雅,都是行「第三條道路」,融合左右路線,繼續支持自由化和全球化。反全球化的亦不只是極右,左翼也有反對全球化的,例如歐盟跟加拿大的自貿協定,早幾個禮拜就因比利時左派阻撓差點胎死腹中。

筆者以前也有寫過,這股浪潮共和黨的建制派也有份造成。他們之前幾年不斷攻擊抹黑奧巴馬,讓人們聽慣各類無根據的陰謀論,又在國會製造僵持局面,令人們對制度死心。就算現在總統是由掛上共和黨牌頭的人當上,這不代表共和黨人就可以安心,因特朗普不會聽他們話。事實上特朗普也不是堅定的共和黨員,他曾經加入民主黨和捐款給希拉里夫婦。

如果上述理論是對的,亦不禁令人猜想,如果民主黨候選人是桑德斯會怎樣。由於桑德斯在反自由貿易和留心基層方面跟特朗普是有類似的地方 (這是桑德斯本人也承認),他也許可以爭回希拉里流失的基層票。選民在極左與極右之間移動並非不可能,正如我上面提過,不少英國工黨票倉就投了脫歐,而法國一些極右政客瑪琳勒龐支持度偏高的地區,是社會黨甚至法國共產黨票倉。不過歷史沒有如果,這只是個假設性問題,沒人能夠回答。無論如何,美國兩黨及社會精英勢必需要反思為何特朗普會當選,改革自黨和改革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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