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公投是下一個黑天鵝？

文章已在《am730》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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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美國總統選舉塵埃落定，國際傳媒將焦點改為周末的意大利公投上，說它可能成為下一個「黑天鵝」事件，令意大利面臨退出歐元區，歐盟玩完云云。的確，今次公投是明年法國和德國大選之前歐盟最大的政治事件，值得關注，但說它是下一個黑天鵝，就似乎誇張了一點。

今次公投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意國總理倫齊表明，如果他推出的這場公投被否決就會辭職，而民調均顯示反方領先數個百分點，即是倫齊很大機會下台，到時意國政壇就會陷入混亂，可能拖累救市措施胎死腹中，再次引爆歐債危機。而如果提早大選，反建制和反歐盟的五星運動甚大機會勝出，屆時意國就面臨脫歐了。

但首先，黑天鵝的其中一個定義是它是出乎意料的，可是全部人現在都說倫齊會輸，單這一點就不符合黑天鵝的定義了。其次，這次公投的主題不是脫歐，是意大利國內的政改方案，它是不會立即觸發意國脫歐或反對派上台。近日倫齊的黨友就放風說他可能會獲挽留，而就算倫齊真的堅守承諾下台，他所屬的民主黨和盟友仍在國會佔多數議席，大可找另一人做總理，未必提早大選。所以今次公投的影響大都屬潛在性的，主要是令意國和歐洲其他國家的反建制派聲勢更大，但不至於像特朗普當選那樣立即改變政治形勢和政府政策。

接下來集中講今次公投本身。今次政改方案可說是意大利1946年廢除君主制以來最大的改革，簡單講就是變相廢掉參議院。意大利現時屬「完全兩院制」，不同於英國和日本等地只有下議院可以選首相，意大利總理必須在參眾兩院均獲得過半支持，而其他國家下議院通常有權壓過上議院的否決，意大利則不是，法案必須兩院都獲通過。第一點令總理在其中一院失去支持就要下台，第二點則增加通過法案難度，兩者都令政府施政更困難。意國在二戰後至今更換總理超過40次，如果計入因政黨退出或加入而改組政府，更換政府更是近60次。

倫齊的政改方案主要針對參議院，大削參議員數目，將其由選民直選改為區議會選出，將很多不涉及憲法的法案改為只須眾議院通過，又拿走參議院推倒總理的權力。我們還要考慮不包括在今次公投內，但也是由倫齊推動的新選舉法。這個新選舉法為「兩輪比例代表制」(暫名)，在眾議院第一輪選舉中最高票的兩個政黨會進入第二輪，第二輪勝出者就可取得過半議席，剩下的議席則按其餘政黨在第一輪的得票分配。新選舉法配合變相廢掉參議院，將令在眾議院選舉中勝出的政黨獨攬大權。

倫齊說這樣做可以加強政府穩定性和施政效率，有利往後推動更多改革。反對者就指這會造成一黨獨大，破壞互相制衡，又指1946年設計這套政制時是為了防止再出現墨索里尼般的獨裁者，倫齊的改革是民主倒退。可是還有些人稱反對是為倫齊著想，因為近月民調顯示倫齊民望逐步下跌，已快被五星運動追上，如果兩項改革都獲落實，然後五星運動在新制度下勝出，那不就會讓五星運動包攬大權嗎？反而在現有選制下，倫齊有較大機會取勝。

因此，雖然意大利以外的傳媒將今次公投形容為又一場建制vs反建制的爭鬥，但仔細看又未必如此。首先今次公投涉及的是意大利多年來最重大的改革，其本質是改變建制和現狀 (status quo) 的。其次，儘管反對政改一方中聲勢最大的是五星運動，很多建制派也同樣反對政改，尤其是跟倫齊有仇的前總理「貝佬」貝盧斯科尼。連倫齊的民主黨內，一些他以前為上位得罪過的大老，也出來反對政改，如前黨魁 Pier Luigi Bersani 和前總理 Massimo D'Alema。這兩人跟貝佬也有仇，卻為了推倒政改和倫齊站在同一陣線。很多反政改人士也以「要給倫齊好看」「要趕倫齊下台」為口號。所以今次公投撐倫齊vs反倫齊的意味也很強。

倫齊本來是靠反建制形象上位的。他向來都敢於公開批評黨內大老，強調要世代交替和挑戰建制，贏得民意支持，後來又以權謀術當上黨魁和總理，任命大量年輕人入閣 (倫齊本人也是意國史上最年輕總理)，又成功推動一些多年來都無人做到的改革，如今次政改 (至少獲國會通過)、勞工法改革、同性伴侶法等等，以上種種都是他反建制的元素。那為何他現在反過來被反建制勢力針對呢？

首先這些反建制招數，不在其位時就當然容易使出，但你都當上總理兩年幾快三年了還講反建制，就多少令人厭倦 (by the way 意國戰後只有5位總理試過上任後滿3年都未下台，所以倫齊做兩年幾已經算做得耐了)。其次他推行的改革多是制度性和結構性的，未能即時看到成效，意大利經濟仍然低迷，越來越多民眾不滿他未能改善經濟。第三，他在政壇上得罪人多稱呼人少，樹敵無數，他民望高時敵人見打不倒他就避其鋒芒，現在他民望下跌了就群起攻之，令他招架不住。

最後就是他可謂「捉蟲」，自找今次麻煩。他當日持著民望高，誇下海口說通過不到公投他就辭職，這一點卻被敵人抓住，心想即是讓你輸掉這場公投就能逼你下台啦，令公投的重點從政改方案變成倫齊個人是否當總理。當初民調的確顯示較多民眾是支持政改的，後來卻跟隨倫齊的個人民望一路下跌，儘管政改的內容是沒有變過。

現在倫齊可能只能望國際傳媒再次做「燈神」，估他會輸，結果卻贏了。畢竟無論英國脫歐公投、美國總統選舉、法國共和黨初選，近期國際傳媒真的是開親口都唔中，所以說不定倫齊最後真的意外逆轉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