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大選的啟示

文章已在《am730》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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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大選結束，蔡英文一如預期當選總統。她取得689萬票或56%，民進黨在立法院亦拿下過半議席。今次大選是首次有明確多數的台灣人投票給支持台獨的政黨，顯示台灣人身份認同正在改變，政壇或將現新局面。

台灣過去一直「藍大綠小」，藍營的票普遍多過綠營。陳水扁雖曾2度當選總統，2000年時是因藍營宋楚瑜和連戰內訌，扁得票只有39.3%，2004年則是靠「一顆子彈」才有50.1%票僅僅過半。因馬英九2008年上台後表現遜預期，蔡英文在2012年大選一度被看好，但藍營猛打兩岸穩定牌之下，蔡亦失敗而回，這顯示台灣人過去不但是偏藍的，還有很多是害怕或抗拒投綠的。立法院也一直是藍營過半。

可是近來台灣的藍綠版塊出現變動。藍營方面，馬英九越做越差，面對爭議事件總是進退失據，親中帶來的經濟利益亦非人人受惠。綠營則不再像扁時代一天到晚講統獨問題和去中國化，改為在地方深耕細作。同時，被稱為「天然獨」的新一代選民越來越多，他們在台灣土生土長，對中國不存甚麼感情，很自然認為台灣跟大陸不同已是不證自明，超脫過往藍綠的論調。這一點在太陽花學運學生跟綠營保持距離，和台北市長由無檔籍的柯文哲當選，都看得到。今次選舉前夕爆發周子瑜事件，亦令身份認同問題浮上，有利蔡英文。

今次選舉蔡英文得689萬票，比上屆高80萬票，藍營少了187萬票，即有一半中間選民從藍變綠，其餘的則棄權。所以綠營並非穩袋過半選民，不過有這麼多中間選民不再抗拒投綠，已是一重大改變。有評論擔心台灣未來經濟轉差或兩岸關係轉淡，會令蔡英文民望急跌，但我看蔡英文選前並沒推高選民預期，沒有希望就談不上失望，加上國民黨元氣大傷恢復須時，「天然獨」又越來越多，只要蔡英文本人不犯政治大錯，仍能力保不失。

隨著「天然獨」選民越來越多，藍營那套親中有著數的論述破產，台灣本土意識未來只會更加鞏固，有望開拓台灣政壇的新局面，政治對立從強調身分認同，改為看重政策和社會議題。看回外國經驗，歐美等成熟民主國家，政黨通常是按左右派來分，但很多新國家的政黨是按國體和族群觀念來分。這是因為誰是國民，誰可享有權利，是所有民主個體的最基本問題，一日不放下這個問題，其他議題都要靠邊站。

於是有時代力量等新興第三勢力的崛起。以往台灣也有所謂第三勢力，就是新黨、親民黨、台聯等國民黨和民進黨以外的政黨。但他們的創立者都是兩大黨前成員，跳不出舊框框，沒有新論述，最終亦被兩大黨邊緣化。時代力量等新興第三勢力則以年輕人為主，強調政治改革、社會公義等跟傳統藍綠陣營不同的論述，未來可望為台灣政壇帶入元素。

新興第三勢力能否站穩住腳仍很難說，因為台灣現在的選舉制度是對小黨不利的。上屆選舉國民黨加民進黨佔113席中的104席，今屆亦佔103席，一眾小黨只有10席左右，時代力量有3席還是在選區沒有民進黨人參選下才贏到。所以這些新政黨的發展是未容樂觀的。但他們好歹也取得近一百萬票，突出了新世代選民的力量，勢將推動傳統兩大黨和台灣社會有新思維和改革。

接下來是一些別的啟示。首先是身份認同可以在很短時間內激發出來。建立身份認同的重要一環，是認知「我們」和「他們」的分別，而面對外部強大勢力的壓迫時，「我們」和「他們」的分別就更突顯出來，身份認同更易產生。大陸媒體封殺周子瑜，還有大陸和台灣網民不斷對罵，都有份令台灣人跟中國越走越遠。身份認同終究是情緒化的，再多的經濟論述和利益，打動的只是那些講金不講心的人，一般人是不會賣賬。何況經濟論述也有個盲點，就是如果愛國是因為有錢賺才愛的，那國家不再有錢讓大家賺了，不就沒需要再愛國了嗎？

二是深耕細作的重要。蔡英文以前在2010年選過新北市長，輸了給朱立倫，2012年選總統又輸給馬英九，但她並沒認輸，而是發奮努力，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還有蔡英文愛將，在立委選舉勝出花蓮選區的蕭美琴。花蓮是藍營票倉，基本盤有5至6萬票，綠營基本盤則僅3萬多票。蕭美琴曾在2010年空降花蓮參加立委補選，只有3萬多票，大敗。但她沒有就此離開，繼續留在花蓮四處跑基層，幫助小商戶、小農戶、弱勢社群，今次終以6萬多票成功當選，得票比6年前多了一倍。(順帶一提，蔡英文在花蓮只有5萬多票。)

三是新興勢力跟傳統勢力的互動，講的是民進黨跟時代力量。時代力量派了5人參選5席區域立委，當中3區獲民進黨「禮讓」不派人參選，3人都當選，另外2人則大敗。這個「禮讓」可有不同解讀。一是民進黨在該3區取勝的機會本身不大，寧願集中票源踢走國民黨。二是獲禮讓的3人在年輕人間具高知名度，不跟他們硬碰可避免得失年輕選民。三是民進黨怕未能單獨過半，預先向第三勢力表示善意。但在另外的選區，以及不分區方面，兩黨又直接競爭。同時，如果不獲禮讓，時代力量3人有機會全敗。所以兩者的關係相當微妙，既有互相競爭，亦有互相依賴。往後會如何，仍須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