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債危機：拖字訣扮解決

歐盟峰會傳來好消息，確定會擴大救市基金 (EFSF) 和幫希臘撇債，歐債危機忽然好似柳暗花明又一村。但其實如果有留意歐洲政治和市場近來吹風 (*但不是香港那種升市就說已解決，跌市就說未解決的馬後炮式吹風)，就會知道之前的情況絕對不是山窮水盡疑無路。事實是，歐美甚至香港股市在今次結果出爐前早已從最低位反彈約一兩成，可以說是"升定先"；救市露出曙光絕非今日才看得到。

我會分開三個大問題分析今次事件：
一，危機到底有多大；
二，有甚麼辦法解決；
三，哪一個辦法是實際上可行的。
(先此聲明，一如以往，我的專長是政治而非經濟，所以我會從歐洲政治的角度而不是經濟角度去分析歐債危機解決方案。)

一、危機到底有多大。

大家都知道現在有所謂的"歐豬國"存在，即是葡萄牙(P)，愛爾蘭/意大利(I)，希臘(G)，西班牙(S)五個使用歐元的國家都有經濟問題，而市場擔心這五國會拖累到整個歐元區。但如果我們仔細點看數據，除了希臘的國債的確是遠超出其GDP之外，其他四國在比較之下都不算太嚴峻。而且如果單是看經濟數據的話，比利時和法國等所謂"富有"歐元國的數據其實也頗為微妙。如果金融界真要亂吹風放箭的話，絕對可以把"歐豬"的被害範圍無限擴大，所以我們不應該只聽市場吹風就跟著猛講"歐豬"五國都快倒下，我們應該看看實際數據。事實上只有希臘是真的瀕臨賴債邊緣。(而且別忘了IMF早已向愛爾蘭和葡萄牙注資。) 而如果我們把危機範圍單單集中在希臘身上，那絕對是有機會救得到。因為雖然希臘的國債對GDP比例很高，但希臘本身的GDP值比起德法等國卻是很小多，所以德法如果只是要救希臘的話難度是可以接受的。重要的是如何穩定市場信心，讓金融界別再向其他歐元國落井下石。

二，有甚麼辦法解決。

市場上之前吹出三大方向。一是大家都聽過的希臘賴債。二是今次的債務重組+掟錢救市。三是較複雜的成立歐盟統一財政部，接管歐豬國債務和財政政策。這三者中只有二號是可以被歐洲政界接受的。為什麼？

一、希臘賴債。希臘賴債雖然會令希臘未來一段時間面對金融界的杯葛，是很高難度的選項，但因為這樣可以一次過地解決問題，其實有不少經濟學者都認為這是最直接的解決方案。可是這樣做勢必會令到歐元甚至是整個歐盟計劃都受到重大衝擊。基本上歐元和歐盟計劃向來都是直路一條的：歐洲政界只有想過統一要怎麼做，卻從沒想過解體要怎麼做，所以要怎麼實行希臘賴債還有踢出歐元的安排，大家都是沒有頭緒的。而這亦反映另一點：在歐盟的領頭人德國和法國的字典中，歐元和歐盟都是跟"失敗"扯不上關係的；對他們來說歐元和歐盟計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為這關係到他們在國際社會上最核心的利益。既然他們不會讓希臘退出，自然就不用想怎樣讓希臘退出。因此希臘是不可能退出歐元或歐盟的。

三、成立歐盟統一財政部。這個同樣是不可能的任務。首先，接管歐豬國債務和財政政策這回事，一聽就知道單是歐豬國本身就不可能同意吧？畢竟這可是涉及到國家主權級的問題。其次，歐洲人民普遍都不太信任歐盟這個非直選產生的"異物"，要讓它有更加權力，還要額外收一筆錢讓這個財政部運作，肯定會招來大量人民反對。第三，今次債務危機是"歐元"危機，但搞統一財政部卻是整個"歐盟"的事，我們不可以忘了一堆雖然是歐盟但沒用歐元的國家(如英國)都會被扯下水；要讓他們接受這件事同樣是不可能的。事實上這個方案吹風吹了幾天就瞬間"冇影"，因為歐洲政界其實都心中有數這個方案是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三大解決方案中，只有二號的債務重組+掟錢救市是會得到最多歐洲國家支持的。因為這是最能夠避開歐洲政治中三大矛盾的方案。三大矛盾就是，一是外面人現在也看得到的有錢派vs窮國派之間的矛盾；二是雖然不太重要但確實存在的歐元派vs非歐元派的矛盾；三是熟悉政治才知道，但其實是一切政治問題根源的聯邦派vs同盟派矛盾。前兩者靠字面上的理解應該也沒問題，就稍為講解一下第三個矛盾。

所謂的聯邦派，是指希望把歐盟從同盟升格為聯邦，成立一個權力蓋過成員國的中央政府的派系。(英文叫做 Supranationalist.) 同盟派是指希望歐盟維持現狀，純粹是個讓一堆歐洲國家有合作架構的派系。(英文叫做 Intergovernmentalist.) 前者無論歐盟遇到甚麼問題，都一定會提出一種解決方案：問題是出在歐盟制度未成熟，要成立歐盟統一XXX。而後者則相反，提出的方案一定是：問題是出在歐盟制度太複雜，要解體歐盟統一XXX。兩派的立場甚至對歐盟運作方式的理解都南轅北轍，甚麼事都提出相反解決辦法，因此往往造成歐盟議而不決。雖然在成員國當中，聯邦派在數量上是佔優，但因為歐盟涉及條約和憲法的大改動需要全體成員同意，同盟派必定能夠在大事上阻礙聯邦派，所以上面提及的歐債危機三個解決方案中，只有二號這個不需要大改歐盟制度的方案會獲得最大支持。

三，哪一個辦法是實際上可行的。

現在我們得出的方程式是希臘+債務重組+掟錢救市。這個方案絕對是可行的。我已經說過，以希臘的債務實際總量，德法等有錢派是有實力可以支持得住的。問題只在於他們能不能下定決心採納這個方案。同樣地，債務重組也是取決於德法政府有多大力地推動。而且只要希臘"發窮惡"說自己大不了破產，相信商家也只能認命接受債務重組。那麼德法到底有沒有這個決心呢？

法國是實行總統制的，加上執政黨在國會中也實力雄厚，只要總統薩爾科齊首肯法國政府應該就能全力動員支持。問題是德國。這個blog之前也分析過，德國總理默克爾在歐債問題上有點停步不前，因為國內形勢不太好。民間普遍反對救希臘，默克爾本身民望下跌，盟友情況也不妙，關鍵在於反對派會否趁機搞事。可是在上月中的注資救市基金 (EFSF) 表決中，反對黨社民黨跟綠黨均表明自己也是會依照德國政界傳統支持歐元，在必要時會肯為默克爾"撐場"支持救市，結果救市方案以523vs85的超大比數通過。(可看下面的link.) 這件事無疑為默克爾打了一支強心針，因為她明白雖然德國民眾不喜歡救市，但政界卻是全面支持的，所以至少她暫時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處理救市。最近一個月歐債救市多次吹風說有進展，其實可能跟這一點有關。

http://www.bbc.co.uk/news/world-europe-15107538

綜觀歐洲各國，雖然各自都在放風說自己有多討厭歐盟和歐元，但有實際行動反歐盟/歐元的政黨支持度往往只有10~20%，其餘政黨頂多是做做戲，危機殺到來時還是會肯合作的。(可以看看斯洛伐克和英國.) 所以只要救市方案本身爭議性不大，要得到通過應該只是時間問題。更重要的是可以趕在危機再惡化前讓金融界恢復信心。

拖字訣扮解決

可是這個債務重組+掟錢救市的方案充其量也只是拖字訣，並未完全解決問題核心。問題核心是甚麼？歐洲經濟不景和多國財政出現結構性問題。一日未從根本上解決歐洲經濟的問題，這些方案也只能解決短線的債務周轉問題，是用錢來拖延時間，債務問題遲早再爆發。大家千萬還要小心。